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岁无苦雨(母子1v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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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岁无苦雨(母子1v1)】(41-55完)(第2/7页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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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床上下来,走到露台。见他迎光而立,日光穿透眼珠,像覆盖一层琉璃壳,透着湛绿。

    他偏头看她:“你醒了,妈妈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她说:“差不多该收拾行李去机场了。”

    “好,我去收拾。”他的面庞一侧居于光下,一侧陷于阴影,正朝她笑,眼里却看不清有什么情绪。这张脸总是如此,平静接受所有事实,无喜也无悲。

    “等一下。”柯黎叫住他:“柯遂,不要忘记你的承诺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他停下来,安静凝视着她:“答应你的事,我都会做到。”

    “但是妈妈。”他继续说:“你这么轻易就能抽身吗?”

    “不能也必须能。”忍过一两个月,习惯可以治愈一切,她从来如此作想。

    又强调:“我答应你的全都实现了,谈过恋爱了,甚至都……做过了,你应该也兑现你对我的许诺。”

    柯遂垂下眼。晚风轻拂,吹得他发丝微动,闪烁万点金光:“但我想要一辈子。”

    柯黎笑了笑:“多大就说一辈子,我都不敢。”

    人并非恒定。她理解他当下的心意,但再炽热的激情终究是过眼云烟。叁十岁过半,渐近不惑。回首看来路,她曾经或执着,或迷恋的那些人或事,早不知哪里去了。

    “等你长大了就懂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的人生还没有真正开始。”

    十八岁,多么好的年纪。柯黎想。

    柯遂静默半晌。他明白了,这几天她无限的纵容就是为了他允诺的这个时刻,给他造出一个完美梦境再让他从梦中醒来。他彻底明白了,转过身,回到房里,留她独自沐浴在黄昏下。

    柯黎取代他遥望的位置。直到太阳落下,她始终没有转过头。

    事实上,这几天确实和做了一场梦没有区别,两人都不再主动提起。柯黎把他准备的那些衣服全塞在衣柜底部,而柯遂把订机酒的软件卸载了,都不再需要。回国后,生活继续下去,无所谓想或者不想,如太阳东升西落,照正轨运行。

    不过刚回来那几天,柯遂还是被林旭问去哪儿玩了。他说罗马。

    “罗马有什么好玩的吗?”林旭问。

    柯遂想了想:“天气很好,总是晴天。”

    “改天我也要去。”林旭哀叹:“这边冬天总是大阴天,或者下雨,快发霉了。”

    柯遂无谓地笑笑。他还要去英国,英伦阴雨天气声名在外,晴天比s城更少。

    ——阳光早就把他遗忘在雨季了,很多年前就是。

    他在这边有条不紊准备留学手续,另一边柯黎一下飞机就飞往北京出差,一起办事的人里包括贺昀。两人做不成情人,但依旧是很好的合作伙伴——到他们这个年纪,利字当头,注定无法像小年轻那样纠结情情爱爱。

    只是说话语气变得公事公办,认识两人的人都好奇,不敢问柯黎,只在会议茶歇向贺昀打探:“你和柯总最近怎么样?”

    “分手了,还能怎么样?”贺昀拈起一块蛋糕塞嘴里,淡淡道。

    “啊?”同事瞪大眼睛:“不是不久前才订婚吗?”

    “订婚又没领证。”贺昀神色微冷:“分手不就一句话的事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柯总甩的你?”同事继续八卦。

    柯黎正好从会议室出来,走到两人旁边,倒了杯红酒。她接过话:“是我没做好,他甩的我。”她不想贺昀面子上难看,确实她有错在先。

    同事瞬间变得肃然起敬,用力拍了拍贺昀肩膀,揶揄道:“竟然敢甩柯总。”谁料一向好脾气的贺昀甩他一记冷冷的眼刀,同事即刻赔笑道:“我有个电话要打,就不打扰二位了。”

    遂留两人相对。

    “我还用不着柯总给我找台阶下。”待那人走后,贺昀出声,语气颇为阴阳怪调:“高攀不起。”

    柯黎沉默,浅啜一口红酒,望向别处。

    腰还在酸痛,她神游天外,想到这疼痛的肇始者,尽力移转思绪。忽然听到贺昀问:“你前几天请假去哪里了?”

    “和柯遂去旅游了。”她说:“趁他出国前,再去最后一次。”

    听她提及柯遂,贺昀脸色微变。

    他“哦”了句,瞟一眼她扶在腰际的手,转开脸去,兀自离开了。

    第44章 飞

    日子就这样匆匆而去,转眼已是高考后,学校给毕业生弄了个毕业歌会。柯遂又拾起了他的老本行:弹琴。

    其实他一开始非常厌恶弹琴——在父亲以及其他亲戚眼里,它是炫耀阶层的工具:昂贵需时常保养的钢琴、严厉资深的名师、向别人展示他的演奏会,这些硬件无一不需要大量的金钱。

    他觉得自己像傀儡,寄托他人虚荣与喜好,兢兢业业扮演给他分配的角色。

    不过爱上音乐也很简单。和其他艺术不同,音乐展现最纯粹的语言与仪式。任何外在形象都不再需要,它粉碎一切物质,变得简洁、明了——仅凭抽象的颤动,它就能触及最感性的心灵,这近乎哲学,一种思想。

    因而幕布拉开,坐在台上的柯黎看他是一副全神贯注的姿态,类似朝圣——与他意乱情迷吻她全身的神色相同,将自身视作祭品,全无保留,献给神坛。

    不,打住。

    柯黎用力晃了晃头。

    她不该将柯遂放置在这些情色画面。

    身体记忆往往不听使唤。罗马几天,她差点死于狂暴的性爱,与温柔的水。极致的越界体验,往往给肉体施加不可磨灭的烙印。

    她与身体作斗争,用理性掌控,终于平复下来。

    琴声止息。柯遂从琴凳上起身,用话筒说:“献给我的母亲。”每一次结束他都这么说,好像永远只为她而弹。

    黑暗里,柯黎随四周人鼓掌,安静地注目他。这是压轴曲目,歌会就此结束。之前表演的学生纷纷从幕布后出来,齐唱最经典的那首送别。

    “天之涯,海之角,知交半零落。”

    “人生难得是欢聚,唯有别离多。”

    歌声中,落幕之际,舞台顶部霎时花落如雨。少女少男们沐浴在鲜花下,是那样青春的容貌,与花样的年华。柯黎凝望他们良久,最后起身,随众人退场。

    礼堂外,花坛边,柯黎等了半晌,终于看到柯遂。他和好几个同学在一起,有说有笑朝她走来。

    “阿姨好。”小同学们叽叽喳喳跟她招呼,柯黎微笑道:“你们表演都很好,一会儿打算去庆祝毕业吗?”

    “对。”柯遂说。“打算聚餐。”

    他比平常活泼很多,也融入集体了,这让柯黎感到欣慰:“那结束以后打电话,我来接你。”

    “阿姨,柯遂能和我们一起喝酒吗?”一个男生大着胆子问,他以为好学生的家长都很严厉。

    “可以啊。”柯黎挑动眉毛:“都成年了。”

    “但不能喝太多,对身体不好。”她提醒。

    不过他喝得多不多,柯黎没能看出来。柯遂喝酒不上脸。她去接他,感觉他只是脸颊浮起淡淡的粉色,眼里蕴着水光。其他同学都酩酊大醉,看出来喝了不少。

    她扶他从车上下来,回家。他的手臂网住她的肩膀,脸紧紧挨着她,热气和酒意扑到耳边,触感麻痒。两人很久没有这么近过,上次是罗马。

    柯黎头疼不已,忍着推开他的冲动,把人放在沙发上,倒杯水,准备喂他。

    “柯遂。”她推他肩膀:“起来喝水。”

    他纹丝不动,半天叫不清醒。柯黎毫无办法,放下水杯打算走。身后神思昏昏的男孩却骤然半醒过来,伸出手揽住她的腰肢,把她抱到怀里。

    他身体很沉,唇若有似无触碰她的发丝与耳廓。灼热的温度、浑浊的吐息、混着酒香的清冽气息,无一不激起她身躯的战栗与酥麻。柯黎忍无可忍,掰开他手臂,想抽身而出。

    柯遂却唤:“妈妈。”

    “别走,好不好?”他声音很低:“我不会乱动,陪陪我好吗?过几天就要去英国了。”她提前给他买好机票,让他早去早适应。

    她停下挣扎。他果然不再动作,很乖巧地搂着她,闭着眼睛,长长的睫毛阴影落在脸颊上,像抱着洋娃娃入睡的小宝宝。

    他应该也喝了不少,很快睡着了,吐息平稳均匀。

    这时候推开他很容易,但柯黎鬼使神差没有。她转过脸,静静望着他。柯遂睡得很沉,脸庞早早褪去孩童的圆润,棱角清晰分明。但这仍然是一张相当年轻相当俊美的脸,没有任何岁月的痕迹,纯粹的青春,雪一样澄净。

    她伸手,轻抚他的脸,柯遂依然没醒。

    说被美色蛊惑也好,说传染了醉意也罢,总之她那一刹那仿佛被抽走了理智,凑过去吻了一下他的唇。又在意识到时,五雷轰顶,手足无措。

    她立刻从他怀里起身,盖张毯子到他身上,逃一般回到房间。

    后面几天也借故睡在公司,避而不见。

    好不容易和他恢复到正常的母子关系,她不想因为一念之差,功亏一篑。等他出国就好,柯黎告诉自己,几万公里的距离、侵蚀一切的时间可以遏制、甚至斩断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。

    柯遂走的那一天她仍然在公司,忙昏了头——又或许出自,本能的回避,忽然才想起他今天要走。打电话过去,柯遂已经到了机场,离出发剩一个小时。

    柯黎急急忙忙,拽着车钥匙跑去开车,维持法规内允许的最高速度,一路狂飙。

    然后被堵在机场附近几公里的一条路上。

    她眼睁睁看着时间迅疾流逝,越来越逼近出发时刻,无法挽回,无力回天。手机蓦然震动,她拿出来,发现柯遂发了句:“快停止检票了,我先上飞机。”

    下面是一张小猫表情包,小猫瞪大眼睛,可怜巴巴望着屏幕,配着两个大字:“妈妈”。

    柯黎回复几句,他没有再回,手机应该关了。她放下手机,余光捕捉到空中异动,抬头,一架飞机低空飞行,奔向霞光涌动的天际。

    柯黎目送那架飞机远去,感到它在涣散,在消融,变成一抹移动的灰色水渍。

    直至它彻底消失,她才收回目光,抹了抹眼角。

    开启新生活吧。她想,我们一起开启新生活。

    宝贝。

    第45章 友

    与天底下大部分母子相同,十八岁成为两人分岔路口,生活各自朝不同地方奔去。每个送孩子到大学的母亲都会经历这一阶段,柯黎并不稀奇,也不意外,她也是芸芸众生中一员。

    柯遂不在家,她全身心投入工作,干脆搬家,住在公司附近,最先忍不住问她的还是贺昀。

    “你现在不回家了?”贺昀端着热气腾腾的拿铁随口问:“柯遂还在放暑假吧。”

    柯黎正等着她的冰美式:“提前让他去英国了。”

    贺昀笑了:“看到你对自己亲儿子都这么狠,平衡多了。”

    柯黎顿时警觉,侧首盯着他:“为什么这么说?”

    她气质本就偏冷感,逼视别人时,目光凌厉更是如同刀刃,锋芒外绽。不过,贺昀与她相处多年,早摸透了她的脾性,闻言只是漫不经心道:“你不是为了让他不依赖你么?自己之前说的,就忘了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柯黎收回目光,转过头去。

    “对了,还有件事想和你说。”贺昀朝她伸出一只手:“继续做朋友吧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一开始是朋友,分开不也能做。”

    之前,他追她追了大半年,直到柯黎提前把话对他挑明:“我可以做你的女朋友,但我无法保证真的爱你。除了家人,我没有爱过谁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贺昀当时问。

    “会觉得,别人不太靠谱。”柯黎淡淡道。

    他理解。她出社会太早,经历太多,再加上离婚伤筋动骨,吃了不少亏,自然戒备。

    “没事。”贺昀对自己有信心,“可以慢慢来。”

    八年,再冷的冰也能捂化吧。

    事实是她依然是块冰,想赢一定能赢,想割舍什么就一定能割舍。哪怕真是从她身上滚下来的一块肉,他甚至怀疑她毫无感情。

    柯黎回头,望着他伸来的手,用力握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我一直想和你做回朋友。”她说:“但以为你会介意。”

    她对待感情从来如此,干脆利落的背后,一直是回避与不知所措。贺昀不得不承认,这样的她,依旧对自己有着致命的吸引力。

    就当他上赶着犯贱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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